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适老诉讼丨我的办案故事:田埂边的调解
审判庭里,原告谢光(化名)拿着的材料被摩挲得发黄,边角卷成波浪状,像被反复翻阅过数次。1949年出生的他比我父亲还大几岁,诉状上签名处被反复描摹,墨色晕染如他盘桓不去的焦虑——11万元货款,对走村串户卖筐的老人而言,或许是余生的大半养老钱。
经询问,谢光以售卖塑料筐为生。被告郑亮(化名)则主要是为番茄买家提供联系农户、采购塑料筐及打包过磅等服务。2023年起,郑亮多次联系谢光购买塑料筐,支付了部分货款后,剩余11万元货款一直未支付。谢光多次催讨无果,遂提起诉讼。接手案件后,为探明本案是否有和解可能,我在庭前组织双方当面调解。
谢光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大衣,袖口磨出了毛边。他说话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:“法官,我跟郑亮通了两年电话,几乎天天都打!那些筐子都是我雇人一个个装的,他现在说不认就不认了!”
郑亮却从包里掏出一叠材料,“哗啦”一声甩在桌上:“他之前起诉过,后来自己撤诉了,当时明明答应一起找采买方陈老板要钱,现在又来告我,这事跟我没关系!”
双方互不相让,调解工作一时陷入僵局。
调解失败后,庭审如期进行。考虑到谢光对普通话的理解和表达存在一定障碍,我依托适老助残扶弱诉讼机制,邀请身为志愿者的书记员小李参与庭审,由她提供乡音服务。小李逐一核对涉案交易术语的方言表述,确保老人能够清晰听懂庭审流程、准确表达自身诉求,让沟通无阻碍,庭审更顺畅。
庭审中,谢光用乡音激动地说:“法官,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证据,你可以去问问那些种番茄的农户们,我说的都是真的!”看着谢光诚恳又略显无助的眼神,我深知老年人举证能力较弱,难以自主提供关键证据,当即决定主动进行调查,不能让举证难挡住老年人的公道。
法官在田边和社区居民了解情况
去番茄大棚的那天,车在泥泞田埂上颠簸,窗外塑料筐堆成小山,有些印着模糊的“谢记”。一路上,看山人见到我们就躲,戴草帽的老乡凑过来说:“郑老板收番茄时,谢老头的三轮车天天载着塑料筐来,我们常看见他在铁皮房跟郑老板对账。”
随后我们联系了社区共享法庭庭务主任,他来到现场详细介绍了本地农产品买卖的一般模式,后又寻来农户,农户介绍说:“我们这儿有规矩,代办的人管收筐子、找工人,钱都是代办的人跟我们结。收番茄的多不是本地人,哪能自己跑来找筐子?”庭务主任在一旁也证实了这个说法。
高葱葱法官在社区走访调查
回来后,我结合原、被告两年间的微信聊天记录,仔细梳理了塑料筐交付的数量、规格、时间等细节,最终认定双方存在事实上的买卖合同关系,并依法作出判决:郑亮支付货款11万元。宣判后,郑亮提出上诉,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驳回上诉,维持原判。
谢光收到判决书后,坚持要送来一面锦旗,上面绣着的“为民做主”四个大字格外显眼。“我儿子说现在打官司要证据,我没文化,不懂这些。”他声音哽咽,“但法官肯到田里去看,肯听我们这些老头子说话,这就比啥都强!”
看着他小心翼翼把锦旗叠好递过来的样子,我忽然明白,适老型诉讼不只是立案时的绿色通道、庭审时的方言翻译,更是蹲在田埂上听老乡絮叨时的耐心,是把老人含混的表述转换成规范法言的细心,是在证据链出现缺口时主动调查的决心。司法温度就像冬日里的阳光,不炽烈,却能一点点焐热那些被生活褶皱藏起来的委屈,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在公道里,感受到被珍视的分量。